宁州剧团来的那帮人,男的混不下去,就都慢慢回去了。在他们刚来的时候,忆秦娥甚至还想到了封潇潇。她还问过胡彩香,怎么没把潇潇也叫来。胡彩香说,再别提封潇潇了,整天喝得醉醺醺的,路都走不稳,真正成“风萧萧”了,还能唱戏呢。忆秦娥每每听到封潇潇这般境况,心里总是不免要咯噔好几天。没来也好,来了也是混不下去的。而胡彩香还有几个“老观众”,在有一下没一下地,持续着被她自己谑称为“前列腺炎”似的“搭红”频率。胡彩香毕竟唱得好,加之年过四十了,却依然是徐娘半老,风韵犹存。要不然,张光荣也不会如此不放心地要紧跟了来,并且手里还操着那柄大管钳了。忆秦娥给张光荣找了个修下水道的差事。他白天干活,晚上即使再累,再瞌睡,也是要到胡彩香唱戏的茶社,坐在一个角落,或是打瞌睡,或是睁着一只眼,要紧盯着胡三元与那些半老男人的不轨表情了。
世间的事就有这么凑巧。有一晚,胡彩香正唱《断桥》时,下边进来一个人,开始谁也没有注意,直到后来,才发现是米兰。就是宁州剧团当年一直跟胡彩香抗衡的那位“当家花旦”。
米兰并不是故意要来看胡彩香唱戏的。她是跟丈夫从美国洛杉矶回来,见满街都是秦腔茶社,就突然想听听这种乡音。何况自己从十二岁开始学戏,直到二十多岁才离开舞台。她是找了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丈夫,才离开宁州来西京的。丈夫因懂外语,又有海外关系,就被派到美国做了外贸生意。她是后来去陪伴,时间一长,就定居在美国了。现在回来已是华侨身份。这个城市没有让她依恋的任何东西。她的根在宁州,是唱戏,是秦腔。她想回宁州去一趟,可听说宁州剧团已基本垮了,人都四处流散着。她也怕人家说她回去是故意显摆,就打消了这个念头。但无论如何,她都是要听听秦腔戏的。她也好奇着,怎么西京城的许多街巷,都出现了叫秦腔茶社的招牌。里面传出的,也确真是慷慨激昂的板胡声,还有秦腔演唱声。她在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上游走着。突然,一家装修得十分雅致的窗户里,飘来了白娘子的演唱,声音是那么熟悉,简直熟悉得跟昨天才听过一般。她就好奇地走了进去。